第04章、深宅大院

　　山東濟南府大明湖畔東南方，坐落著壹座占地數百畝的大宅院，乃當地首富周氏龍家傳產業。周老爺五十出頭，為人儒雅風趣，出身於豪門世家，由於他深諳經商之道、註重信譽，自二十多歲接掌門戶之後將家族產業做得更加風生水起，逐漸將生意擴張到全國各地，經營範圍涉及日常生活、衣食住行等各方面。
　　民間有句順口溜，“江南李廷弼，北有周氏龍”，說的便是南北兩大首富之家。周府歷代主人除了經商，非常重視讀書，前後除了好幾位進士，堪稱書香門第，且樂善好施，在當地頗得人望，與官府保持著壹貫良好的關系。由於周府在當地影響力極大，也不知從何時開始，居民們甚至稱周家大院外四條大街為小南街、小東街、小北街和小西街，時間長了漸成習慣，官府也就默認了。
　　不過近二十年來，周家似乎有棄文習武的趨勢，這壹點，在小南街西頭做文房四寶生意的張老掌櫃感覺最為明顯，周家壹直是他最大的客戶，可近年來采購量壹落千丈，僅對頂級精品尚有少許需求，生意有些難以為繼，張掌櫃甚至產生轉行或者將店鋪遷走的念頭。
　　千禧四十三年十月初二清晨，初冬時節，小南街上壹陣劈嗒劈嗒蹄聲響起，那是壹輛滿載柴火的騾車，拉車的騾子不時打著響鼻，蹄子在青石路面上嘎嘎有些打滑，有些不堪重負，趕車的中年漢子面黃肌瘦、衣衫襤褸，雖不停揮鞭也沒法讓騾子跑得快些。也難怪他著急，眼下是壹年中柴火銷售旺季，城中各家各戶幾乎同時要求送貨，這些以砍柴為生的窮苦人可謂開足了馬力，爭取盡量多掙錢補貼家用。不僅砍柴人辛苦，這些拉車的騾子也不輕松，壹天要從城南外山區到城裏來回跑上十來趟。
　　騾車行至周府南大門外，中年漢子習慣性地向門房那邊看去。周府需求量大，又從不砍價，所以前十天他和十幾位同行壹直忙於專為這家送貨，跟每位門房班頭都混得很熟，從門前經過重要打個招呼。見今天值班的老佟帶著兄弟們站在大門外，雖然很累，他仍不忘送上最燦爛的微笑，“佟老板好，今天氣色不錯啊！”
　　可老佟眼皮子都沒擡壹下，他正忙於接待客人。中年漢子心中詫異：“老佟對咱們窮苦人壹向很有禮貌，不象尋常大戶人家的看門人那般勢利眼，對我不理不睬的情況很是少見，看來這十幾位來客身份不低……”
　　他倒沒多想，驅車由大門前駛過，忙自己的營生去了。
　　不光是他，周府四鄰中有些細心的人也註意到，最近進出周府的訪客比平時多了不少，不少還是生面孔，走路健步如飛，很有些江湖味。鄰居們覺得有點奇怪，周老爺雖腰纏萬貫，但為人低調，除了和官府有些來往，很少結交江湖豪客，而且常年在蘇州經商，壹年中倒有大半年不在家，哪來這許多訪客？
　　個別和周府下人們經常有來往的鄰居，能通過平常聊天獲悉壹些周家內情，其中家住小南街東頭的李氏，壹位三旬出頭的婦人經常到周家送些針線女紅之類，做點小買賣。
　　李氏送貨時和周家仆婦們閑聊，得知這些客人大多是來拜訪周家主母王氏。
　　她還聽仆婦們說起，這位王夫人是位很了不起的女人，不僅文武雙全而且性格強悍，連老爺都怕她三分。
　　李氏還獲悉，王夫人名叫王迎香，出身於京師豪門之家，今年四十壹歲，雖身為女人，但性格豪爽，不愛紅妝愛武裝，喜歡周遊各地並結交壹些江湖豪傑，頗有絕代紅粉、巾幗英雄的颯爽風姿和俠骨柔腸。據說周老爺之所以喜歡長居蘇州，就是因為懼內，在那邊沒有約束方可為所欲為，享受壹家之主、呼風喚雨的快感，當然實情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中年漢子將騾車趕到李氏家門外，好壹番討價還價之後，李氏總算買下兩大捆幹柴，中年漢子無奈地搖搖頭，沒辦法，富人生意要做，窮苦百姓的生意也得做，這是職業道德，少賺點罷了。
　　李氏呼哧呼哧地將幹柴拖進後院柴房，本來這活可以由送柴人代勞的，可她不願，怕另收錢，完了忙得她壹身臭汗，到廚房打來熱水，在柴房隔壁洗漱間擦洗身子。為省錢洗漱間沒安窗戶，浴桶那等奢侈品更不用說，用壹盆溫吞水擦擦便將就了，由幾塊木板湊合釘起來的門就象漏風的爛門牙，被風吹得嘎吱嘎吱直晃，壹陣疾風將門刮得“砰”地壹聲關上，將渾身赤裸的李氏嚇了壹跳！
　　“唉！當年我真是瞎了眼，找了這麽個窩囊的丈夫，成天遊手好閑，倒讓我壹個婦人家拋頭露面、走街串巷地做些小生意掙錢……”
　　李氏心中壹陣郁悶，忽聞門外哎喲直叫疼，轉頭看去，卻是十來歲的夫侄，不禁又是壹驚，忙壹手捂胸、壹手捂住下體罵道：“快滾！妳個不爭氣的東西，跟妳叔叔壹樣遊手好閑，成天就知道跑嬸嬸家來混吃混喝，竟還敢偷看嬸嬸洗澡！”
　　原來，這小毛頭今兒壹早家裏沒早飯吃，被他爹支使過來蹭飯，聽見洗漱間裏嘩嘩水聲，便手扶門框偷看嬸嬸洗澡。李氏長相壹般，但豐腴身子白花花地也頗誘人，也顧不得她是自己嬸嬸，看得口水直流，冷不防被門板夾住指頭，頓時痛得齜牙咧嘴。此刻被嬸嬸壹陣臭罵，心知蹭飯沒指望了，忙鼠竄而去。
　　李氏將門掩上，罵罵咧咧地擦幹身子穿好衣裳，到大堂端起壹個盛放蘇繡材料的簸箕朝斜對門的周府走去。負責周府日常用品采辦的內院總管李嬤嬤跟她算是本家，二人關系非常熟絡，見她來了，收貨付款後，李嬤嬤喚丫鬟奉上茶水，留她在內院廂房客室裏順便聊聊天。
　　李嬤嬤原是王夫人的乳母，夫人出嫁時跟過來的，壹向最得夫人信任，算得上府中呼風喚雨的人物，可她已年近六十，人老了難免變得嘮叨，喜歡有人陪她聊天，李氏由她口中多少了解到壹些周家的事情。
　　上午辰末時分，李氏遙見壹位年約四旬、雍容華貴的中年美婦沿著回廊款款而來，身後跟著幾個俏麗的小丫鬟。日光映照著她的花容月貌，那是壹張清麗絕俗的美麗容顏，她的儀態端莊高雅，雖體態豐腴，五尺六寸（186厘米）的高身量在男子中也很少見，顯得異常高大健美，卻絲毫沒有減弱她的美艷嫵媚和絕代風華！
　　美婦頭梳宮髻，身穿壹襲緊身衣褲，不象尋常婦人那般穿裙，更顯英風豪氣，外罩束腰紫色鬥篷，將豐潤成熟的體態凸顯得曲線玲瓏，又不失萬種風情。李氏雖是女人，但也不禁看得呆住，她實未想到，天下竟有如此陽剛卻又能美到極致的女人！
　　老天怎可能將這兩種相互對立的形象，竟如此完美無暇地揉合在壹位女子之身，造就出如此絕代紅粉？
　　（作者註：那個朝代和現代尺寸相同，下文同。
　　“老奴謹向夫人請安！”
　　李嬤嬤忙迎出門外，畢恭畢敬地上前見禮。隨意寒暄幾句之後，美婦帶著丫鬟們便兀自離去。李嬤嬤回屋後，仍在發呆的李氏低聲問道：“她就是大夫人麽？我的天啊！長得好美！我長這麽大，還從未見過這麽高大健碩，又如此漂亮的女人！”
　　李嬤嬤低聲告訴她：“沒錯！她便是我家夫人，府中真正的主宰，大家所說的夫人就是她，其他姨娘都當不起這個稱謂。每天這時候她都要去後花園，陪無月待在壹間靜室之中，壹直到午飯時間才出來。她很早就交代過，那間靜室除了她和無月，誰也不準進去，連老身也不例外，所以沒人知道她在裏面做些什麽。”
　　李氏問道：“無月是誰呀？妳家少爺麽？我怎麽從未見過？”
　　李嬤嬤笑道：“他名叫蕭無月，是夫人收養的螟蛉義子，雖是養子，但夫人可把他寶貝得什麽似的，從小壹直帶在身邊，吃飯穿衣睡覺都由她自己親手照料，貼身丫鬟輕易都不讓插手，雖不是親生卻勝似親生。老身從小把她奶大，從未見她象這樣無微不至地侍候過人。連老身都很難見到無月壹面，更何況妳們這些外人！”
　　李氏總感覺這位美麗的夫人有些神秘，對無月也有些好奇起來，女人多數好奇心重，可後來聽李嬤嬤又嘮叨半天，全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再想問些關於夫人和無月的情況，李嬤嬤再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李氏只好起身告辭。
　　夫人離開乳母廂房，加快腳步往後花園閉關靜室走去，無月正在裏面練功，除了為他護法，她自己每天也要在裏面修煉壹個半時辰。
　　超凡入聖的精深內功使得她擁有無比高貴典雅的氣質、魔鬼壹般的誘人身材和壹股不怒而威的懾人氣度，令她周圍的人們無不對她深懷畏懼，包括她丈夫在內。而她那鼓漲高聳的雙乳、又肥又翹的臀部和成熟豐滿而性感的體態，又使她不失中年女人特有的成熟艷媚風情。
　　丈夫常年在蘇州經商，壹年中倒有大半年不在家，致使這對原本就同床異夢的夫妻，感情變得更加淡漠，好在有聰明伶俐的無月時刻陪伴在夫人身邊，陪她嬉戲逗樂，她把大把時間花在向孩子傳授武功上面，才令她毫無空虛寂寞之感。
　　無月過幾天該滿十四歲了，是她收養的孤兒，也是她的衣缽傳人，自幼聰明伶俐，為人斯文有禮，生得眉目清秀，如小書生般稍顯纖弱，就象活潑美麗的小姑娘，很得她寵愛。
　　想起他那張可愛的臉龐，夫人心中不禁蕩起壹絲漣漪。俗話說“飽暖思淫欲”，對錦衣玉食的她來說更是如此，她體內蘊藏著太多過剩的旺盛精力和超強的女性生理機能，高傲的她又不屑於做出偷人養漢那等茍且之事，無法通過正常夫妻生活來發泄情欲，令潛藏於她體內那股旺盛無比的性欲之火長期得不到滿足。
　　肉體上的空虛，無邊的寂寞，加上她的獨子當年剛滿月便告失蹤，僅有的兩個女兒也已遠嫁外地、無法陪在她身邊，使得她漸漸將所有的感情和精力都貫註到無月身上，把他當親生兒子般看待。
　　人到中年之後，在越來越強烈的母性本能驅使下，她對無月的母愛愈發過分，和大多數母親壹樣，她日夜盼望著孩子快快長大，可漸漸地，她非常震驚地發現，自己內心深處對他隱隱有種羞於出口的期待和渴望。
　　“我到底在期待著什麽？又渴望著什麽呢？”
　　關於這壹點，她想不清楚也不願想得太明白，但她深深迷戀那種異樣的感覺，這是近些年壹直潛伏於她內心深處的最大隱秘，或者說是種發自無意識的某種幻想，可以極大地緩解她感受到的壓抑和苦悶，發泄她那近些年變得越來越強烈，卻又無法向人傾訴的欲望，以及那絲絲縷縷剪不斷、理還亂的朦朧情愫。
　　按她部落裏的古老習俗，繼母子之間可能還會有更加親密的未來，這壹原始而落後的習俗雖已廢棄，但兩千余年的歷史沈澱豈能輕易徹底消除？
　　就象洄遊產卵的鮭魚，每年都要由無拘無束的大海千辛萬苦地拼命遊回當年的出生地，河流淺灘上產卵並死去；又象非洲草原上每年兩次橫渡馬拉河、大規模的角馬遷徙，洶湧的激流、兇殘鱷魚的血盆大口和尖牙利齒也無法打消它們過河的強烈欲望……
　　作為有理性的人類，隨著陋俗的革除，被消除的往往是外在行為，腦海中的沈澱就象遺傳密碼壹般，仍頑強地影響著人們的思維，進而令人做出壹些在旁人看來有些離經叛道的行為。
　　莫非她也是如此？
　　所以，只有在夜深人靜，當她躺在自己壹片黑暗的繡房裏那張溫暖的大床上時，她才敢敞開胸懷，釋放出被自己牢牢地鎖在內心深處，隨時都想要竄出來令她熱血沸騰的欲望之魔，仔細地琢磨著這個如夢似幻的太虛幻境中，所包涵的那種令她渾身酥軟的消魂滋味，發揮出她那超凡的想象力來幻想和夢中小情郎顛鸞倒鳳、魚水交歡的誘人場景！
　　每當這種時候，她腦海中這幅盡情地刺激著她那旺盛情欲的幻境都會令她臉紅心跳，並壹發不可收拾地點燃體內那股蓬勃的愛欲之火，壹系列強烈的生理反應也會在身上那最為敏感的三個部位上充分地表現出來……
　　乳房發脹，奶頭漸漸變硬且膨脹成拇指頭壹般大，下陰部騷癢難撓並分泌出大股大股的愛液。
　　夫人若就此打住也就罷了，可是每每壹旦開始，她就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意念，只有放縱自己奔放的情欲，任由旖念繼續深入地馳騁遐想下去，往往會令她控制不住自己旺盛的性欲，驅使她最後只好用手淫的方式設法刺激自己的肉體來獲得快感，這樣偶爾也能得到高潮，得到生理上的小小滿足。
　　從根本上來說，即便夫人願意不顧羞恥地這樣做下去，她也始終有種隔靴搔癢之感，無法讓自己的情和欲得到最充分的釋放。
　　這種情形基本上每月壹次，都發生在她月經來潮之後那段排卵期，這本就是如狼似虎的中年女人每個月裏性欲最為高漲的時刻！
　　也許正是基於這種變態而刺激的私欲念頭，她將無月視為禁裔，她偏執地認定，無月就是她今生今世靈魂和肉體，深情和性欲能得以極度滿足和發泄的唯壹渠道。
　　她還堅定不移地認為，無月這壹生早已註定，只能屬於她，這個世上最高貴、最美艷並處於天下武林霸主地位的貴婦所擁有，因為她已是無月在這世上唯壹的親人，她對無月愛戀之深無人可及！
　　她早就決定要獨占無月，她自幼便十分要強，凡是她想要的東西她總會不顧壹切地去爭奪，不搶到手中決不罷休，而且決不肯讓別人給搶走。
　　如今她壹身出神入化的武功已無敵天下，更加為所欲為，她傲視天下，壹向視天下人為糞土，她對包括丈夫在內的所有人從未露出笑容，壹付疾言厲色、揚眉瞪目的冷酷模樣兒，唯有面對無月的時候，總會情不自禁地笑得如百花綻放壹般，既嬌媚又冶艷，展露出她那最溫柔、最體貼的另壹面。
　　自從對無月有了那種異樣感情，她偶爾念及自己比他大了整整二十七歲，大多數母子之間年齡差距都沒這麽大，可以她特立獨行的性格，對於異輩戀所帶來的心理障礙根本不屑壹顧！
　　她像壹只兇惡的母老虎，隨時警惕地呵護著無月，很少讓他離開自己身邊，無月的吃喝拉撒睡都是由她親手料理，他馬上就滿十四歲了，每天晚上夫人還帶著他睡在壹張床上，和養子擠在壹個被窩裏睡覺，她始終不放心讓他壹個人獨自睡覺，怕夜裏他驚醒過來，身邊沒人會嚇壞了他。
　　也許在她心中，無月壹直就像收養他的時候壹樣，永遠都像壹個長不大的孩子，可是生命的成長是自然規律，就好比夫人也會漸漸變老壹樣，她雖然時常感嘆歲月的流逝，感覺自己漸漸已青春不再，紅顏即將雕零，卻也無可奈何。
　　隨著無月漸漸長大，夜裏摟著他睡覺時，夫人憑女人異常敏感的直覺和豐富的經驗，發現她的小寶貝身上某些地方，已經開始發生壹些微妙變化，這種變化還不足以令他具備那方面的能力，但已經足以使她砰然心動、春夢連連。
　　在浮想連篇的同時，她已暗下決心要讓自己成為他今生第壹個也是唯壹的女人，在暗自期盼幸福來臨的同時，她變得日益緊張，擔心他的感情會被其她女人搶走。
　　每當她看見府中那些花枝招展的姨娘和丫頭們圍在無月身旁陪他遊戲，逗他玩兒，纏著他打情罵俏的情景，她就忍不住醋意大發，妒火中燒，立即像頭發怒的母老虎般沖上去將她們攆開，將無月抱回自己內室藏起來，充滿激情地親吻和撫摸他，似乎只有如此親熱壹番，才能消去她胸中熊熊燃燒的妒火！
　　暫略過夫人不提，且說早飯後北風帶無月直奔後花園閉關靜室練功，這是無月每天壹次的必備功課，不是上午便是下午，視情況而定。
　　北風是夫人的左膀右臂，手下第壹悍將，當年便是她在荒郊野嶺的灌木叢中撿回蕭無月壹條命，姊弟倆關系特別親密。
　　夫人按慣例要先到書房中處理壹些日常事務，晚些時候才會去閉關室和他壹起練功。
　　北風拉著無月的手走在蜿蜒花徑中，兩旁矮樹落葉之後顯得有些枯黃，北風忽然停下，“無月，早飯又沒吃飽吧？”
　　無月愁眉苦臉地道：“當然啦！大清早起來就吃水煮白肉，肥膩不說，啥味兒也沒有，乾娘自己愛吃也罷了，還非逼著我也吃，每吃下三口倒要偷偷吐出來兩口，咋能吃得飽嘛！”
　　北風從懷裏掏出壹個油紙包遞給他，“喏～這是昨天渤海佟旗主派人給姊姊帶過來的，順天府的果脯蜜餞，全是妳最愛吃的。”
　　無月打開油紙包，見裏面有杏脯、金絲蜜棗、蜜餞海棠和山裏紅糖葫蘆，不禁歡呼雀躍地道：“嗨，真是太好啦，我肚子還餓著呢！”
　　吃得津津有味，這幾樣都是北風最愛吃的，當然他也是。
　　每樣各吃了壹個之後，他忽然覺得不妥，忙拿起壹個杏脯塞進北風嘴裏，壹臉自責地道：“瞧，我壹時高興，竟忘了姊姊還沒吃呢！”
　　北風柔聲道：“妳盡管吃，姊姊昨晚就嘗過了。”
　　無月每樣挑壹個好的分別送進她嘴裏，“以後我壹定買好多好多最好的果脯來孝敬姊姊！”
　　在他看來，世上最好吃的就是這些果脯了。
　　北風擦擦雙眼，無月見她眼睛紅紅的，忙道：“姊姊怎麽啦？”
　　北風說道：“沒事，有只小蟲子飛進了眼睛，我們走吧。”
　　閉關室外，壹個年約十六、眉清目秀的小丫鬟正忙著生起爐火，將裏裏外外打掃幹凈，見到二人忙上前斂衽為禮，“小婢向公子、大統領請安！”
　　蕭無月笑道：“綠絨，不知跟妳說了多少次，咱們都是壹起玩大的夥伴，別這麽生分，跟北風姊姊壹樣，叫我名字就行。對了，我看妳最近神神道道的，在鼓搗些什麽啊？”
　　綠絨在閉關室侍候了幾年，天天和他照面，也混得挺熟的。她看看北風，有些拘謹地說道：“小婢怎能和大統領相提並論？至於我在忙些什麽，以後妳就知道了，現在暫且保密！”
　　後面壹句話說得有些俏皮，不太像跟主子說話的樣子。
　　無月搖搖頭，無奈地道：“小樣兒，跟我還保密！不跟妳閑扯，我進去練功了，若誤了功夫夫人又要埋怨到妳頭上。”
　　不獨綠絨，府中所有丫鬟壹向對他很是隨便，連稱呼也是五花八門，高興了叫公子，平時多數時候叫無月，不高興時幹脆直呼大名，他也不以為意。
　　閉關室中布設簡單，除了墻角壹個古色古香的大木櫃，就是地上兩只蒲團，顯得空空蕩蕩，裏面壹間小屋倒是座椅床榻俱全，那是夫人長期閉關期間供她休息之用。
　　無月盤坐於蒲團之上，雙目緊閉、修眉微蹙，正引導真氣沖擊崎嶇難行的“少陽脈”，氣行頓時變得緩慢異常，小腹中傳來陣陣刺痛，他額頭上已隱隱見汗，顯然很不好受……
　　無月進入閉關室後，北風侍立門外，看著花園中遍地落葉呆呆出神。當然，四周十丈範圍之外看不見壹片落葉，因為隨時有人打掃，而這十丈範圍內只有綠絨壹個人，過了壹刻多鐘之後才勉強清理結束。
　　完了她走到北風身邊笑道：“大統領，到我房裏來，我請您喝茶。”
　　言罷帶北風進入旁邊廂房，壹邊動手烹茶，壹邊閑聊起來。
　　北風跟得夫人久了，雖並不擅長，但對茶藝也略知壹二，見綠絨烹茶手法獨特精細，不禁皺眉道：“綠絨妹子，妳不好好照看閉關室，原來竟在鼓搗這個，啥時對茶藝感興趣了？不過看妳手法，似乎很有些心得。”
　　綠絨笑道：“北風姊姊，不瞞您說，閉關室就這麽點事，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找點事情做也好打發時間。”
　　私下相處時稱呼也變了，看來二人雖身份不同，私交倒也不淺。
　　說話間茶已煮好，綠絨給北風斟上壹杯茶，有些緊張地看著她。北風輕輕抿了壹口，見她如此神情，說道：“妳要找品茶師可找錯了人，無月才是這方面的大行家。”
　　綠絨咬咬下唇，“正因如此，小妹才不敢輕易讓他品嘗，怕貽笑大方啊！”
　　北風說道：“嗯，不過就我感覺，妳茶藝可真不賴，似乎已超越夫人和二姨娘了！”
　　綠絨異常興奮地道：“真的麽？那可太好了，有機會我找夫人和公子也嘗嘗，看又怎麽說？”
　　府中夫人倒也罷了，二姨娘茶藝可是堪稱壹絕，能獲如此評價，難怪她如此高興！
　　北風有些奇怪地看看綠絨，不易察覺地皺皺眉，小口小口地品著茶，沒再說話。她壹向話少，且十句話中倒有九句是跟無月說的，綠絨也不是喜歡饒舌之人，房中頓時陷入壹片沈默。
　　不知過了多久，綠絨開始收拾茶具，擡頭看看有些心神不屬的北風，低聲道：“北風姊姊其實也該找壹樣愛好，比如刺繡下棋之類的啊，也好打發時間。在想什麽呢？”
　　北風緩緩搖頭：“在府中閑著沒事，我就喜歡這樣靜靜地待著，做什麽都提不起興致。”
　　綠絨低聲說道：“北風姊姊，最近您每次過來都象是有滿腹心事，小妹實在想不出，以您的能耐，有什麽問題能難得住您。”
　　北風壹臉蕭索地道：“當然有！”
　　尾音忽然拔高，似乎有些激動，隨即又是壹陣茫然，住口不言。
　　綠絨見她神情古怪，怔怔地看著閉關室那邊，不禁關切地道：“北風姊姊，可是公子給您招來麻煩了麽？”
　　北風回頭定定地看著綠絨，雙眸卻壹片虛無空洞，似乎在思索壹樁糾結難解之事，好半晌之後，才下定決心般地低聲道：“綠絨，我壹向把妳當妹子看待，知道妳嘴巴嚴實，不會出去亂說……我心裏的確有事，已憋了好長時間、百思難解，如鯁在喉，今兒不妨跟妳說說。不錯，姊姊心事正是跟他有關……”
　　綠絨有些不解地睜大了雙眼，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北風凝目思索壹陣，似乎竭力想理清思路，“我和摘月妹妹等四個夫人的貼身女衛，自幼修習斬情滅性的內功心法，多年來除了效忠夫人，心中再無絲毫雜念，夫人對我也信任有加，並委以重任。可這壹年來，我心中竟有了他的影子，甩都甩不掉，趕也趕不走，夜裏做夢也是他……我的心再也沒法平靜，姊姊已經二十多歲，在故鄉十多年前就該成親了，我明白這意味著什麽……我、我可能是愛上他了，可是夫人……”
　　綠絨眼中閃過壹抹不易察覺的異色，似乎恍然大悟的模樣。
　　“再說啦，妳也知道，在我們部落，十歲的女孩就已成親，我若也那樣，孩子都比他小不了兩歲……”
　　北風心神不屬之下倒未留意到，兀自低聲傾訴著心中的無盡煩惱，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解脫壹般……
　　且說夫人壹路沿花徑向後花園深處的閉關室走來，路過綠絨廂房，見兩個丫頭在裏面心神不屬，悶悶地對坐著，自己來了也沒發覺，心中有些不快，卻掛念無月練功的情況，也無暇理會，兀自推門進入閉關室。
　　見無月滿頭大汗，老僧入定般盤坐蒲團之上，雙目緊閉，神情痛苦，心知他尚未運氣沖過“少陽脈”，便從墻角木櫃裏取出壹個小瓦罐，啟開封口，從裏面捉出壹條小小的銀線蛇，褪下無月的褲子，將小蛇纏繞在他的小雞雞之上。
　　大約每隔十天，在他運功修煉時，夫人便會象這樣給他纏上壹條小蛇，這是夜冰的獨特方法，她羽化飛升後改由夫人幫他纏上。
　　夫人壹向鐵腕治軍，下屬必須無條件服從，帶孩子也壹樣，必須無條件聽從她的安排，無論是飲食還是日常生活。
　　在小蛇的幫助下，無月沖擊少陽脈稍稍輕松了壹些，至少不再那麽刺痛。夫人見他沒事，便也在另外壹個蒲團上盤膝打坐，開始練功，然而心事潮湧，好半天無法入定。其實不僅今天，最近她壹直都有些心浮氣躁。
　　意念始終無法集中，她索性放棄了努力，轉頭向無月看去，紛亂的思緒頓時煙消雲散。沒辦法，就像夜冰壹樣，她也喜歡象這樣看著他，除了她所擔負的壹項重大使命會占用她的時間之外，成天只想跟他在壹起。
　　這些年來，她壹直督促無月勤練武功，感覺日子過得好快，自己也變得充實許多。
　　可無月天生不是練武的料，有仙師指點他竟也難有寸進，內功基礎奇差，令她納悶不已。
　　這天晚飯後，夫人照例帶他到秋水軒後面的後花園裏散步。
　　無月雖不是練武的材料，但才藝方面卻很有天賦，無論天文地理、琴棋書畫，還是賞茶品酒、奇門遁甲等諸般雜藝都是壹教即會，這些日子以來進境神速，尤其是諸子百家的名篇經典不僅背得滾瓜爛熟，而且小小年紀就已能理解其中的部分精義，令天資絕頂的夫人也大感意外。
　　這會兒娘兒倆壹路談笑風生，無月正“之乎者也”地和夫人討論著孫子兵法：“師父，孫先生天縱奇才，前面三十五計都堪稱經典，我尤其欣賞‘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和‘上兵伐謀、下兵伐陣’這兩條。可唯獨第三十六計‘跑為上策’，您總是要我牢牢記住，可我實在想不出其中有何妙處，不就是逃跑嘛，難道逃跑也能取勝？”
　　無月稱呼夫人壹會兒是叫師父，壹會兒叫乾娘，有時候直接叫娘，夫人倒也不以為忤，由得他隨便怎麽叫。她之所以對無月特別強調第三十六計，就是希望他以後遇見危險時要懂得腳底抹油，不要顧及所謂男兒尊嚴而將自己置於危險境地！
　　她笑道：“無月，妳只看到其中消極的壹面，昔年楚漢爭霸，漢高祖屢戰屢敗，就是憑借這條計策屢屢脫身，加上他對‘攻心為上’這四個字的深刻理解，大肆收買天下人心，最終天下歸心，大漢壹統天下。他的逃跑是以退為進，是伐謀的壹種體現，是以取勝為目的的暫時退卻。反觀武功蓋世的楚霸王，卻不能承受壹敗之辱，連累虞姬和他壹起自刎烏江，我認為這是種失敗者的表現。”
　　無月認真地道：“關於這點孩兒不敢茍同，楚霸王可是我心中的大英雄大豪傑哩！”
　　夫人柔聲道：“他以死成就了壹世英名，可我認為這是壹種自私的表現，虞姬何辜？即便不能像呂雉那樣母儀天下，本也可和丈夫隱居山林做壹對恩愛夫妻，可為了成就項羽的所謂男兒尊嚴枉丟了性命，我不認為這是壹種英雄豪傑的作為。壹個真正的男子漢應該有堅忍不拔的毅力和強烈的責任感，為他愛的人和所有愛他的人負起責任，怎能輕易壹死了之？”
　　見他仍有些不以為然，夫人又加重了語氣：“就拿妳來說，若妳出了意外，乾娘還能活麽？所以就算為了我，妳以後無論遇到什麽樣的艱難困苦，也壹定要堅強地活下去。人活著就有希望，管他是英雄還是狗熊，聖人不也說‘君子不履險地’麽？”
　　說到這裏不禁真情流露，眼眶都紅了。
　　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忘年之戀，美如醇酒，有多少老夫為少女聊發少年狂，又怎會沒有美婦為了心愛的少年喚醒少女癡？
　　無月親熱地攬住她的手臂，點頭笑道：“這下孩兒明白了，師父放心，我不會讓您擔心的。”
　　夫人大大松了壹口氣，俯下高大身軀笑瞇瞇地看著他，輕拂他鬢邊柔細散發，低頭在他玉雪雙頰上親吻兩下，無比疼愛地道：“這才像個乖孩子！唉，妳天資聰穎，許多道理都是壹點即透，為何在修真煉氣方面卻始終停滯不前呢？”
　　無月抗議道：“不是說好練武方面任孩兒順其自然麽？我也答應您每天到閉關靜室中練功的，乾娘咋又老話重提？”
　　把稱呼改回乾娘，是為了表達對師父的不滿。
　　夫人笑道：“好好！算乾娘說錯話了。”
　　當下岔開話題，和他探討起烹茶工藝的最新進展，立馬引發他的極大興趣。
　　二人聊得很投機，沿花徑走了壹會兒，但覺梅香陣陣，沁人心脾，大感心曠神怡。無月擡頭壹看，原來不知不覺已來到梅亭之外。
　　這是壹座八角形的賞梅暖閣，不大，但外觀布局小巧玲瓏，內部布設精巧別致。亭中幾椅置於正中，檀香木制作的精巧案臺上分置棋枰棋子、文房四寶，案角擺放著壹具紋路斑駁的古琴，壹望而知必非凡品。廊柱上懸掛著壹個長形錦囊，裏面是無月最喜歡的洞簫。案旁壹只暖爐，此刻已被丫鬟們引燃產自山西的上等無煙焦炭。
　　暖爐旁邊是壹只小巧的爐架，和壹張由整根的黃花梨樹根精雕細琢而成的茶臺，上面的花鳥蟲魚、小橋流水和人物無不刻畫得栩栩如生，必定出自名家手筆。
　　小小暖閣裏擺放了這麽多東西，竟壹點也不顯得雜亂。每個人進去之後，都會感覺到其中的每樣東西，似乎都被擺在了它應該擺的，或者說最適合它的位置上，這才顯得既自然又整潔，隱含著天地人相互感應的玄機，看似簡單，實則精妙絕倫。
　　要做到這壹點不是不容易，而是非常困難！所以，夫人才親手布置出來，作為無月賞花時的書屋。裏面的每樣擺設都是由她親自挑選，非出自名家之手的不用，每件東西也是由她親手精心布設，貼身丫鬟們根本不讓插手。
　　其實不僅這間暖閣，所有無月所用的日常用品，全都由她親手料理。
　　見環繞梅亭的那些梅樹已紛紛吐芽，正含苞待放，無月興奮地拉著夫人的手笑道：“師父，這些梅樹昨天還沒見有什麽動靜，沒想到今夜看似就要開了，咱們今晚不如就在這兒品茗賞梅吧？”
　　夫人看著他凍得有些發紅的小臉蛋兒，伸手揪揪他小巧挺直的鼻尖，疼愛地笑了笑：“這兒夜裏冷，妳身子弱，可受不了這兒的寒氣，咱還是回去吧，師父在秋水軒暖閣裏陪妳下棋，那兒暖和得多。”
　　無月搖晃著她的手臂，不依道：“我不嘛！在這兒壹邊下棋，還可以看著花蕾慢慢綻放，那多美啊！再說烤著火也不算冷。”
　　夫人拗不過他，只好吩咐丫鬟們撥旺爐火、捧來茶具，她親手烹起茶來。說起烹茶技藝，她雖非頂尖高手，但也不差，壹向愛鬧的無月此刻也安靜下來，細心觀察著師父烹茶的每壹道工序，從她這些細微的動作中他常常能有所感悟，壹種關於對人生的朦朧感悟，他喜歡這種感覺。
　　若說起品茗，至少在周府他是當之無愧的第壹行家。所以夫人斟上的第壹杯茶，毫無例外地是要讓他品嘗。看著他臉上露出滿意之色，夫人的眼中也洋溢著幸福的光彩。
　　他的棋藝最近進步很快，但和夫人這樣的國手相比還稍嫌稚嫩。況且壹旦開始落子，夫人總是全力以赴，絕不留情，壹如她對敵決鬥時那種壹往無前的強悍氣勢，壹旦找到無月棋局中的漏洞，常常是壹招致命，殺得他毫無還手之力！
　　這不，他眼見自己右上角那條黑色大龍已被白子團團圍住，想沖出重圍和右下角的黑子連上已無可能，大冷的天，臉上竟急得微微見汗，不禁修眉緊蹙，陷入冥思苦想，拼命地企圖在這條黑龍裏做出第二個活眼，若不成功他將必輸無疑。
　　也許是受到夫人的影響，他也是壹付要強的性格，絕不輕易言敗，可他用盡渾身解數，打劫也好，聲東擊西也罷，夫人見招拆招，把他做活的企圖壹壹粉碎。
　　決定勝負的時刻到了，他眼望棋枰怔怔出神，心裏暗自計算著這壹子下去之後，後面六七步之內所有可能的走勢變化。足足十幾分鐘過去，這壹子他始終沒能放下去。
　　這種後招走勢的發展，越算到後面變化越多，比如他這壹步可以有四種可能的下法，每壹種下法夫人也會各有三四種應法，每種應法對應的後續走勢都各不相同，這樣在後續兩步之內的變化就有十多種，那麽計算到六步之後則會出現三千多種可能的殘局。
　　他開足腦力，估算出六步之後走勢的變化共有三千多種，可他能在腦海中記住，並能看出殘局優劣形勢的只有其中的壹半不到。而在他能記住的這壹千多種殘局之中，沒有壹種可以讓自己反敗為勝。那麽另外那壹千多種可能的殘局之中，有沒有取勝之機呢？
　　他想起了正靜靜侍立身側觀棋不語的北風，她生性孤僻，平時也難得說上幾句話，更別說在這種緊張時刻。跟隨夫人多年出生入死，上了鬥場悍不畏死，說起來夫人最為信任的人就是她了，除夫人外照料無月最多的也是她，接下來才是夫人貼身女衛中的其余三姊妹。
　　他知道，除了武功極高之外，四大劍婢各自專攻琴棋書畫中的壹項，而北風專攻的就是棋藝，她的大腦簡直就象壹把算盤，記憶力之好無人可及，所以她能算出並記住的殘局至少比自己多三成以上！
　　他擡頭看了北風壹眼，多年相處，北風不用看也能明白他眼中的詢問之意。
　　看了夫人壹眼，她低聲告訴無月，選擇哪種走勢對他最為有利，雖未必取勝，但已是擺脫危局的唯壹出路。
　　夫人似已勝券在握，對北風的指點也不以為意，誰知無月這壹子落下之後，局面立即大為改觀，引發連環死劫，她非應不可，失去了先手的優勢，無月做活黑龍的希望大增，這下輪到她傷腦筋了。
　　無月高興得拉住北風長滿了老繭的手，歡呼雀躍地道：“北風姊姊真是厲害，不僅能記住大部分殘局變化，還能找出其中最有利的壹種，以後除師父以外，姊姊也要多多教我下棋哦？”
　　其實黑龍即便做活，他獲勝的可能性依然很小，但至少不會被夫人殺得丟盔卸甲，輸得太難看，難怪他如此興奮！
　　北風臉上不由壹紅，卻也沒把手從他掌中抽出來，壹向英風颯爽的巾幗紅粉，竟似有些扭捏不安，嬌羞無限，十二年前初遇無月的那壹幕不禁浮現眼前。
　　夫人感覺到北風的反應不同尋常，心中隱隱生出壹絲妒火：“這四個丫頭自幼經歷過特殊錘煉，應該沒有了七情六欲才對。可看她此刻神情……不對呀！莫非她和無月朝夕相處，終免不了少女懷春，已對他情愫暗生？看來以後還是把她們和無月分開為好！”
　　見夫人註意到自己，北風忙將手抽回，靜立壹側不再言語。
　　見北風眼中滿是母性溫柔，勾起慕容紫煙慈母柔腸，早年痛失幼子，至今依然刻骨銘心。
　　＊＊＊＊＊＊＊＊＊＊＊＊十五年前，她生下第三個孩子，總算是個男孩，她心中充滿喜悅，為愛子取名周巖，成為她的掌上明珠，放在手裏怕丟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幾乎與此同時，壹位名叫柳嫣娘、和無月有所牽連的江湖俠女，在蒙山深處壹個名叫慕雲洞府的山洞中誕下壹個私生子，取名蕭小君。更加巧合的是，這三個孩子因為各種機遇巧合和陰差陽錯，彼此命運緊密相連！再加上壹個莫須有的章小奇，使得彼此之間的關系更是錯綜復雜、糾纏不清！
　　周巖滿月那天，慕容紫煙帶人上華山挑戰季無瑕，得勝而歸，歸途中屬下驚慌失措地趕來向她稟報，得知在她離開華山腳下悅來客棧的時候，留守人員被人下毒，將周巖劫走！她找遍天涯海角也沒能找到，甚至查不出是何人將他劫走！
　　至今孩子如石沈大海，始終下落不明。為此她悔恨交加，悲憤欲死！傷心了好長時間。
　　人海茫茫，伊人何處？周巖失蹤時剛滿月，到現在是何模樣她壹無所知，叫她怎麽個找法？即便對面相遇，她或許也只會把他視為路人，即便他就在這府中，她也只會把他當作鄰家男孩！
　　所以當北風將無月抱回來的時候，出於母性本能，她壹把將無月搶了過來，緊緊抱在懷裏再也不願松開，不斷地親吻他那可愛的小臉蛋兒，嗅著他身上那股濃濃乳香，母愛油然而生，心想：“算起來，我那巖兒若是不丟，比他大壹歲，應該跟他壹樣可愛吧？”
　　她下意識地把無月幻想成失蹤的愛子，把他留在身邊、寸步不離，倍加疼愛！
　　她實在害怕失去巖兒之後，再失去無月，痛失愛子的苦楚，痛徹心扉，只有母親才體會得到！她這壹生，已無法再承受壹次如此重大打擊！
　　＊＊＊＊＊＊＊＊＊＊＊＊果然不出所料，無月做活了黑子長龍，卻被乾娘乘勢占了些實空，依然輸了棋。世事往往就是這樣，妳可以輸掉戰術，但不能輸掉戰略，夫人無疑是戰略上的頂尖高手，無論是縱橫神州，還是在棋枰之上。
　　看著萬分沮喪的無月，夫人不由得柔聲安慰道：“不要泄氣，其實妳的進步已經很快了。上個月師父還得讓妳十幾個子，可今晚只讓了妳八個子，差點還贏不了，學棋要有耐心，當年師父象妳這麽大的時候棋力還比不上妳呢。”
　　見天色已晚，已是掌燈時分，北風漸起，坐在暖閣中仍能感覺到絲絲寒意，夫人柔聲勸道：“無月乖，今晚賞梅就到此為止吧，這裏夜間寒氣重，可別凍病了。”
　　無月這次沒有再堅持，隨夫人壹起回到秋水軒。進大廳穿過小雅廳，進入暖閣之時，夫人回頭吩咐北風：“妳回自己值班的西廂房休息吧，從今天起妳就不用每晚待在暖閣裏侍候了。”
　　北風壹怔，她壹向和夫人形影不離，自然也包括無月，夜裏她也是在秋水軒雅廳或暖閣裏隨便找個地方打坐，隨時聽候內室中夫人的差遣。
　　雖大感意外，這位壹向不善言辭的冷美人也沒說什麽，面無表情地轉身離去，和夫人壹般欣長健美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蕭索。她心中不僅失落，隱隱感覺失去了夫人某些信任，而且還大為擔憂，“以後夫人若再發狂，我又不在旁邊，無月能捱得過夫人那般暴打麽？”
　　夫人雖疼愛無月，可壹旦發怒便控制不住暴虐沖動，常把他打得鼻青臉腫，所以壹旦內室中傳來夫人那種令人心驚肉跳的咆哮聲和無月聲嘶力竭的哭嚎，守在外面的北風便會忍不住沖進去將他緊緊抱在懷裏，默默地用寬厚的脊背擋住夫人暴怒的拳打腳踢，替他挨揍。錯非她武功奇高，所練功夫又極其註重抗擊打能力，換作其他人早被夫人活活打死了！
　　秋水軒作為夫人的居處，也是羅剎門的指揮中樞，占地壹畝半，坐南朝北的北方四合院格局，重檐歇山式門樓，院內單檐歇山頂帶抱廈，屋宇連綿環繞壹圈，顯得莊嚴肅穆。院門旁是守衛值班的門房，穿過前院沿中軸線分別是天井和大廳，大廳東北角那道門內是夫人內室，無人能擅入，由東倒西依次串接著雅廳、暖閣和臥室。
　　大廳西側第壹、三、四間廂房分別是北風、摘月和彩虹的值班室，也是處理數千精衛隊日常事務之處，東側靠裏那個最大的房間是書房，第二間為餐室。外面天井旁，西廂房住兩個小丫鬟，東廂房住壹個大丫鬟。
　　唯有飛霜的辦公室在前院的行刑隊，理由很簡單，她那張臉成天拉得老長，蒼白中泛青，活像人人都欠了她的錢沒還，面對夫人也是如此，沒人願意被這種人侍候。可這並不說明夫人不欣賞她，恰恰相反，她鐵面無私，不僅對敵人心狠手辣，對犯錯的本門中人同樣如此，絕無通融，行刑逼供冷酷無情、花樣翻新，所以夫人令她掌管行刑隊，信任有加。
　　溫暖如春的內室中，夫人正脫光了無月的衣服服侍他洗澡。剛才在較冷的梅亭中待了那麽久，夫人怕他著涼，讓他在熱水裏泡泡好祛除寒氣。
　　她特別仔細地清洗著愛兒那根越來越容易起反應的命根子，看著這根小東西在自己掌中慢慢膨大起立，但尚不能硬到可以進入的程度，不過據她估計，他只需再過壹年就應該可以了。
　　在夫人有些曖昧地壹番親熱，和輕佻露骨地壹陣撫摸之後，她替無月穿好了睡袍，讓他在屏風外面去等她。然後她也脫光了身子泡進浴桶熱水之中，警告無月道：“妳不要再出去，就在屋裏等我壹會兒，但也不許妳躲在屏風後面偷看乾娘洗澡。”
　　回到秋水軒又自稱乾娘，不再自稱師父，可見夫人對稱呼也比較隨便。
　　夫人泡在熱水之中，對侍立身側的摘月說道：“據晶堂主密報，天門也在打長鯊幫這塊肥肉的主意，妳最近才去了壹趟，燕幫主態度如何？”
　　摘月躬身說道：“婢子這次前往長鯊幫，通過武當銀正道長牽線和施壓，燕幫主並未斷然反對，但也沒明確表示同意，有點敷衍了事，不過婢子倒是和幫主夫人李君怡和小女兒燕芷容相處得很好，她倆比較傾向於本門，也算不虛此行。”
　　夫人冷笑壹聲：“燕赤紅這個老狐貍，典型的墻頭草，能在本門和天門之間的夾縫中生存多年、獨善其身，足見其老奸巨猾。哼，實在不行只好動武了！”
　　摘月出去後，壹向好動的無月很是無聊，想起含苞待放的梅花，壹時心癢難撓，未等夫人出來，蹦蹦跳跳地打開房門跑了出去。
　　夫人壹邊泡澡，壹邊有壹搭沒壹搭地和無月嘮嗑，好壹陣沒聽見他回應，心道：“這孩子剛才還活蹦亂跳的，這麽快就打瞌睡了麽？”
　　她提高聲音喚道：“無月，妳在睡麽？怎麽不回答我？”
　　壹連喚了好幾聲也沒有回應。
　　她臉色微變：“難道無月又跑出去玩去了？天已這麽晚，又這麽冷，可別出什麽事兒！”
　　她急忙跨出浴桶，披上浴巾，伸頭往屏風外看去，哪裏有他的影子？
　　她頓時著急起來，大聲呼喚無月，卻仍毫無回應！
　　她只好趕緊擦幹身子，招來北風等人替她穿好衣褲，和她們分頭出去找人。
　　北風也很著急，北風也很著急，和摘月、彩虹找遍整個秋水軒，也都沒找到！
　　須知平時只要沒他跟在身邊，夫人就會心慌意亂，所以即使他沒有多少自衛能力，夫人行走江湖時仍要帶著他壹起出門辦事，壹方面是因為武林中無人敢於來招惹她，她有著保護無月的絕對把握，另壹方面也是因為她無法忍受身旁沒有無月陪伴的日子，哪怕是壹天都不行，而她每次出去都得十天半月，自然不放心把無月獨自留在府中。
　　可這次無月似乎是離家出走了，叫她如何能夠不急？
　　＊＊＊＊＊＊＊＊＊＊＊＊且說無月由秋水軒出來後直奔後花園，他實在很想看看那些梅花是如何靜靜綻放的？進入梅苑之後，見二姨娘帶著壹個丫鬟也在裏面。
　　這位二姨娘是周老爺的二夫人，名叫花影，今年四十歲，長得也十分漂亮豐滿。當年由於夫人和周老爺之間的結合純屬政治婚姻，毫無愛情可言，不太願意和他同房，所以才在外面給老爺討了六房既風騷又漂亮的姨太太來陪他，免得他老來糾纏自己。
　　夫人內功之高，宇內無敵，她天資極高，將其引用到房中術，創出“姹女心魔大法”，內媚之術壹經施展妙不可言，無人可及。每次同房總能將男人弄得舒爽無比，但夫人自己感覺到的卻只有痛苦……只因無愛、所以無欲。
　　原來，今晚花影心情煩悶，就和丫鬟瓶兒到後花園裏想散散心，見梅苑裏花開正艷，自己屋裏正好有好茶，便讓瓶兒拿來茶爐等物，準備壹邊飲茶壹邊賞梅。
　　花影剛剛烹好茶，正準備挽壺斟茶，卻見無月獨自壹人走了過來。
　　花影心想：“這孩子可是夫人的心肝寶貝兒，他壹個小孩兒家夜裏到處亂跑，若是出了什麽事兒，大家都會跟著倒黴！”
　　便大聲招呼道：“無月，這麽晚了，妳打算去哪裏啊？”
　　無月見是二姨娘在此，雖然沒什麽交情，又是二房，但對方畢竟是自己的長輩，不好失了禮數，忙走到花影身邊笑道：“二姨娘您好！您真是好雅興呀，說來也巧，我今晚也是特意溜出來，到梅苑來賞梅的。”
　　花影問道：“妳壹個小人兒出來，夫人知不知道？”
　　無月搖頭道：“不知道，我就是趁乾娘正在洗澡的時候溜出來的。否則我還出不來哩。”
　　花影急道：“不行！妳得趕緊回到夫人身邊，否則等夫人洗完澡，到處找不到妳，她壹定會著急的，到時大家都沒好日子過！”
　　說完便叫瓶兒把他帶回夫人的秋水軒，她很清楚，夫人壹向禁止這些姨娘們跟他親近，所以她不方便親自帶他回去。
　　可無月不願，他使勁甩開了瓶兒拉住他的手：“今夜梅花正開，月色又這麽好，正是賞梅的好時光，我正想賞梅吟詩哩，我不回去！”
　　花影也不好過分勉強於他，心想：“既然他不願回去，與其讓他壹個小孩兒亂跑，還不如讓留他在這裏待壹會兒，有我看著他還安全些。等會兒他玩兒高興了，我再找機會把他哄回夫人身邊去。”
　　她對無月笑道：“既然要賞梅，二娘這兒正好有托人從蘇州帶回來的寒潭秋露，這會兒茶剛剛烹制好，火候正佳。妳來的正巧，不如就在這兒壹邊品品二娘的茶藝，壹邊賞梅吧。”
　　花影的嫣然壹笑，頓時笑得壹臉的柳媚花嬌，看得無月不由壹怔。她和夫人屬於不同類型的中年美婦，夫人端莊淡雅、清麗絕俗，雖年逾四旬，但因內功大成，看起來卻仍如三十許佳人，屬於天仙壹流的女子。
　　而花影則火辣美艷，艷中帶媚，眉梢眼角間杏眼含春，媚態十足，殷紅的雙唇隱含蕩意，又大又漲的雙乳及豐滿成熟的酮體凹凸有致，雖已徐娘半老，卻風韻猶存，屬於那種激情四射、撩人情欲的中年艷婦類型。
　　就男人的角度而言，往往更喜歡跟花影這種類型的女人上床。無月似乎也很喜歡她這種調調兒，見她邀請自己品茶賞梅，那也是壹件雅事，不由得高興地拍手笑道：“寒潭秋露？那可是茶中極品啊！我聽乾娘說過，那是以八種極其罕見的奇花異草，配以只有在西湖九澗十八彎才有的、壹年總共才能產出壹斤的龍井嫩尖，層層熏制而成，烹制出的茶水無色，其味醇香而不濃，飲之回香且綿長，那可正是茶中的極品啊！我壹向聽聞二姨娘精通茶道，手上有了這種絕佳材料，正好比寶劍贈壯士、紅粉配佳人，由您烹制出來的茶絕非凡品，我倒真要叨擾壹杯了！”
　　花影殷勤地把第壹杯茶斟給了他，笑道：“沒想到妳小小年紀，對茶之壹道即有如此見識。不過，妳可不能在外待得太久，我們喝喝茶聊聊天，妳還是得早些回去。這裏霜寒露重，連我也不能在這裏待太久。”
　　無月答應壹聲，端起茶杯抿了壹口，緩緩哈出壹口氣，回味茶香，贊嘆不已道：“果然好茶！不愧是茶中之極品呀！”
　　品著茶香，欣賞著傲骨崢嶸的梅花，身側尚有醉人如酒的美人相伴，不時地和他聊天說笑，性之所至便吟詩壹首，無月喜歡這樣的情調，更加不願回去了。
　　花影卻似有些陶醉了，而且有些奇怪，她沒再堅持要送無月回秋水軒，反而漸漸有些放浪形骸，和他調起情來，最終情不自禁地將他帶回桃花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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