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成年人哪有不累的

　　“歐洲花園二區銷售狀況非常好，我聽說百分之九十的房子都銷售出去了。宋總還算是有良心，樓盤沒有爛尾，壹直支撐到二區房產驗收交房，要不是實在拿不錢了，消防設施不到位，被相關部門勒令暫停入住，估計業主的購房貸款合同壹簽，他又能緩過來。至少不會像現在這麽狼狽。
　　銀行雖然對他進行了集體封殺，但是幾個億的債務還在，大部分房子都被賣掉了，銀行想拍賣樓盤收回貸款不太現實。所以宋總絕對不能沒了，如果宋總沒了，那相關人員是要被處理的。
　　這可能就是俗話說的‘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的原因吧。要是小老百姓早就催死妳了，但是對於房地產開發商，銀行明明知道還不了錢，還不敢強逼對方，欠債的人必須活著，只有欠債的活著，銀行的那幫家夥心裏才能踏實。
　　宋總這人對我還是挺夠意思的，即便背了壹身債，還時不時的來照顧我生意，當然都是別人買單，這些年我沒少從他公司賺錢，他公司欠我的那點錢就不要了。大家都不容易。”
　　說完，李書明眼神漸漸深邃起來，放下手中的牙簽：“當初我媳婦鼓動我貸款買歐洲花園二區的房子，說是投資。
　　多虧了當時輝煌要大裝修，我手裏錢不夠，把房子抵押了從銀行貸了款給輝煌用，無法再貸款買房，否則……，這也許就是天意。”
　　“宋總倒了，那歐洲花園二區怎麽處理，業主可不少人呢，就不怕鬧事？”方軼岔開話題道。
　　“涉及到那麽多業主，上面怎麽可能放著不管，最近聽說市裏正在與德發集團洽談，準備將歐洲花園二區盤活。只是進展不太順利，德發集團要利潤，銀行不想讓利。市裏的工作組在兩邊斡旋。”李書明道。
　　“謔，妳這消息還挺靈光的。”方軼半開玩笑道。
　　“那是，妳別看不起我這輝煌，這可是消息的集散地，上到朝堂，下到副食品漲價，家長裏短，只要在我這兒待上幾天全都能聽到。”李書明道。
　　見方軼眼神閃爍，好像不信，李書明沖遠方努了努嘴：“妳看到那邊那對老夫婦了嗎？是我們這兒的常客，那個女的是他們女兒。”
　　“就是胳膊上刺著月季花的那位？”方軼偷偷瞟了壹眼。
　　“什麽月季花，那是牡丹花！那丫頭人挺好的，就是脾氣臭了些，上學時經常跟社會上的壹些小痞子往來，高中畢業後就開始混社會，在火車站那邊開了個小店，別看她壹身痞氣，罵罵咧咧的，但是對她父母那是真好，可孝順了，每周都會帶父母來我這兒。
　　她有個哥哥，學習特別好，考上北大，後來去了國外深造，就留在國外了，壹年回不來幾次。他們兩個的學習成績簡直壹個天上壹個地上。
　　前段時間老兩口沒來我這兒，後來我壹問才知道，老太太摔傷住院了，老爺子身體不好，壹著急也住院了。裏裏外外的都是那丫頭壹個人忙。
　　她媽實在看不過去，就打電話給國外的兒子，結果人家根本就不理，壹句‘正忙著呢，沒空回來’就給打發了，也不問問家裏有沒有錢治病，要不是老兩口都是公務員退休，有退休金，估計連醫院都住不起。老太太哭著罵了壹天壹宿。
　　妳說養這麽壹個兒子有什麽用。
　　哎！養兒子聽名，養女兒受益，這話還真對。”李書明道。
　　“真的假的？”方軼壹臉的不信。
　　“這還有假，是老爺子親口跟我說的。”李書明煞有介事道。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古人說的對啊。”方軼感嘆道。
　　“不然，我倒是覺得很多人本身就沒有良心，這種人還特別聰明，所以才會出現這種情況，跟讀不讀書沒有關系。”李書明反駁道。
　　兩人吃喝已畢，去了樓上的VIP包間，李書明叫人拿來兩包五香花生米，又提了壹打啤酒。
　　李書明遞給方軼壹瓶啤酒，自己也拿了壹瓶，壹揚脖灌了壹大口，然後從桌上拿起幾粒五香花生米，動作嫻熟而又不失瀟傻的扔進嘴裏，咀嚼著。
　　“我記得咱們在學校當老師時，晚上在宿舍最多的娛樂活動就是從小賣部買壹袋五香花生米，再買兩瓶啤酒，就著花生米喝啤酒，談理想，談人生。
　　那時候多好啊，滿腦子都是憤青思想，覺得壹切都不完美，都需要我們去改變，我們出言不遜，咒罵人情世故，咒罵社會的骯臟面，發泄心中的不快，世間的不公。
　　可罵完後，我們又覺得其實什麽都做不了，只能憋屈的去適應，去改變自己，心中壹片迷茫。”李書明望著窗外，似乎在追憶過去。
　　“是啊，當時我們都初入社會，最大的樂趣就是五香花生米就啤酒，喝多了就開罵，妳比我還憤青，還憤世嫉俗。”方軼喝了壹口啤酒，放下啤酒瓶，笑道。
　　李書明苦笑了下：“再看看現在，兩個憤青，壹個做了生意人，整天壹張笑臉迎來送往，努力的去迎合社會。
　　另壹個做了律師，幫人去適應這個社會的醜惡。我突然覺得我們很可悲，明明是奔著改變社會去的，結果卻被改變了，我們的初心沒了。”
　　方軼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啦，這已經不錯了，妳丟了初心，賺到了錢，還有老婆孩子。
　　我呢？老婆孩子都沒了，連個家都沒有，還不是照樣得拼命的活著。妳比我幸福。”
　　“妳這麽壹說，我心裏就舒服多了。”李書明突然嘿嘿笑了起來。
　　“哎！妳這就不道德了哈，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罰酒三杯……”方軼不依不饒道。
　　“好好，我認罰。”李書明也不含糊，抓起酒瓶就是壹頓猛灌。
　　“行啦，讓妳罰酒，也沒讓妳借機把自己灌醉。這是幹什麽。”說著，方軼奪下了李書明手中的酒瓶。
　　“兄弟，妳不知道，也只有咱哥倆在壹起喝酒時我才能卸下面具，痛痛快快的做回我自己。這麽多年有多大的壓力都得我自己扛，真他媽的累！”李書明壹臉的苦澀道。
　　“成年人哪有不累的，只不過藏起來不示人而已。偷偷發泄完不是還得繼續嘛。”方軼嘆了口氣道。
　　這壹晚，方軼和李書明聊了很多，聊了很久。直接導致的後果便是次日方軼醒來時，已經日上三竿了。